第四十一章賈瑤待嫁（一）

賈瑤來這世界十幾年，也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要嫁進那尊貴的宮墻裏。作為一個女人，進到那階級頂層的皇宮裏面無疑是能站到最高位置。而每一個有野心的女人都會或多或少的對那個位置有渴望。前生今世，賈瑤對自己的要求一直是極高的，就算自身的地位已經在社會上躋身上流，但是從來也不綽於努力。故而前世在身家極高的條件下，還憑著自己的努力得了雙學位，從小成績就接近全優，內修詩書琴畫，外育傾城容顏，無論是學識，容貌還是氣質，都不願意輸給別人。因為賈瑤無疑是驕傲的，因此也不能容忍自己的驕傲名不副實。而到了古代，社會對女人的要求卻大大束縛了賈瑤的上進空間。或者說，只有在皇宮之中，女人的才能或能有一絲用武之地。剩下的，無疑都被局限在深宅大院中，一輩子的聰明都用在丈夫和孩子身上。可是就算如此，賈瑤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就算自認心思玲瓏幾分，宮闈之中，也不是等閑人可以照量的。況且比之站在最高位置，她更看重人格的自由。穿越到古代，自由的程度已經大大降低，可是這是現實，賈瑤無法抱怨也不能逃避。而將來嫁做人婦，雖然也只是在一處院落裏了結了一生，可是到底限制的還只是人身自由。而嫁進皇家，限制的卻是人格的自由。驕傲必須被扭曲，人格必須被掐滅。因此，就算那是這個時代公認的頂層，賈瑤也是避而遠之的。她卻沒想到，就算避而遠之，在這個世界上，她又有什麽選擇權呢？

賈瑤讀紅樓時一直不明白賈母和王夫人為什麽把自家好好的女孩兒送到宮裏去，她也一度以為賈母和王夫人重視榮華富貴多於親情，因此要把親生的女孩兒送到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只為了那女孩子有一天成了貴人能給家裏帶來權勢。可是真正的來到紅樓的世界裏生活了十幾年，她才知道，紅樓雖是一本書，裏面的人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正常人擁有的骨肉親情，愛恨糾纏，在這裏面也是真真切切的。賈母和王夫人又何嘗不真心心疼元春呢！不過是這個社會固有的觀念罷了，覺得女孩子進了宮成了貴人才是大出息。賈母和王夫人又何嘗不是覺得自家女孩尊貴，等閑人配不上呢！並不像後人揣測的那樣，就那麽冷漠惡毒了。只是元春進宮那麽多年，竟然沒有什麽際遇，才叫他們後了悔。而要說賈母王夫人緣何拿自己親骨肉下了一場這麽不靠譜的骨肉呢？大概是天下長輩都看著自家孩子最優秀，並不願意去想自己孩子沒有好前程會怎樣。更何況，哪一場賭註不用冒險呢！就是挑一戶門當戶對人家嫁了，就能保證元春後半生幸福了麽？而元春真的十幾年沒得貴人眷顧，才叫賈母等人後悔不疊。故而對於家裏的小丫頭賈瑤，賈母他們是半點沒想過叫賈瑤進宮的。賈瑤雖沒正面聽長輩談過，也從他們留露出的意思中大概的明白了。只是沒有料到，算是賈瑤一手促成的寶玉科舉為官，除了能給家族帶來保證外，也讓皇帝有了更大程度捏住並利用賈家的需要。這些上位者最最關註的東西，是賈瑤這種前生今世沒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的小女孩永遠不會明白的東西。她再聰穎，在從小浸泡在權力漩渦的人面前，就好像一條吐著毒信的小蛇在匍匐著的黃金蟒面前自作盤算。不管那小蛇如何為自己布局算計著，黃金蟒根本不用考慮她的處境想法，隨隨便便就能把她碾死。就連賈母，林如海這樣老謀深算的人，也不過暗自微微揣測而已。卻當上面的人作出命令的時候，半點也撼動不了那來自頂層的權威。

賈瑤自知道了自己兩年後要嫁到深宮之中，就一直心情抑郁。她從穿越到現在都沒有為此做過打算，如今突然被告知了此事，難免對未來很有些茫然。況且，在那個尊卑等級都無比分明的地方，她將要無數次低下自己從未低下的頭顱，向著這個世界的統治層卑躬屈膝。皇家人自不必說無心情愛，便是一份對嫡妻的尊重，都是難得的，需要賈瑤自己的努力和籌劃。況且在皇家人中，三妻四妾不過等閑，若是真的獨寵一人，才會天怒人怨的。賈瑤當然想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心裏把自己放的最重，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斤兩。就算有一張美麗的臉，身上有幾分才氣，性格也不討人厭，可是在集天下優容女子的皇家，賈瑤不認為為自己就能得了未來夫君的另眼相待。

當然，賈瑤這絕對是在心情壓抑之下妄自菲薄了的。賈瑤的容貌不說絕世無雙，也可算做傾國傾城了。不然也不會在十一歲時無意的一支舞就叫當時還稍顯稚嫩的三皇子記憶深刻。在賈家這樣的世家裏，子女的容貌本來就都不差的。經過一代代長輩為子嗣婚事的篩選，探看，娶進家裏一代代主母都是容顏姣好的，因此世代遺傳下來，世家的子女沒有一個不是長得端正標志的。而賈瑤除了天生父母遺傳的好相貌，又得了一個世間難求的空間，乃是上古仙人飛升時留下的仙鸞臺，專門適用於女子修煉內氣外容，賈瑤這些年修煉桃夭決下來，除了容貌更加艷麗嬌美，氣質也更遺世獨立，好在她性子是個明朗伶俐快活的，不然還要有幾分翩然飛仙的氣質呢。而她的性格其實也是討人喜歡的，一則她前生今世算是有些見識，跟別人說話時有可談的，不像別的大家閨秀那麽見識短淺，叫人願意跟她說話，二來了，她對親人朋友也是真心相待，不然賈母乃至寶玉黛玉也不會這麽喜歡她。感情都是雙方的，誰也不能妄想自己不付出感情，就叫別人無條件的對她好。而賈瑤對這一世真心愛她的人同樣付出感情，且她又嘴甜會說話，並不像別的人一樣張不開嘴，什麽都悶在心裏。因此賈母在一眾小孫子小孫女兒裏頭最愛和她親昵，賈政也格外偏著她。感情其實是需要表達的，不要覺得對你愛的人表達感情很沒必要，只有長久以來雙方的共同維護，才能讓彼此之間的感情愈加深厚。所以賈瑤算是情商智商都很高的人。且不論墨瀾凊早就在心裏對她有三分好感，便說兩人就算從未見過，賈瑤也絕對能在日後長久的相處中慢慢讓墨瀾凊把她放在心上的。

無論再怎麽不能接受現實，不出大錯，賈瑤終究要在兩年後嫁到皇家的。賈瑤不是一味逃避現實的人，在思量了一段日子，想了幾種自己可能有出路的幾種方法後，一一否定。賈瑤首先是考慮了能否通過空間做些什麽，但是很快這條路被堵死了，她既不能在空間中躲一輩子，人是群居動物，她也不例外。也不敢走修仙這條路，畢竟這世上沒有誰曾給過她關於修仙一路的任何訊息，那個世界她沒有一點了解，怎麽能輕易冒失的去走上那條路。她也想過自己借病躲過去，當然，這條路顯然更傻一點，其帶來的後果遠遠比嫁進皇宮要更可怕得多。而想辦法逃離出府逃避賜婚？生活不是穿越小說，賈瑤也不是腦殘女主，且不說她怎麽逃出去，只說她一個小姑娘家根本可能在這個封建社會上一個人全須全角的活下去。賈瑤向來擅長權衡利弊，綜合考慮之後，她理所當然的順從了最為當下社會接受得了的一條路。在這兩年裏好好準備，讓自身條件更加優越。兩年後乖乖嫁給當今三皇子，好好經營婚後生活，爭取叫三皇子在心裏承認自己正妃的身份。只希望這三皇子不是個對所有人都拒之千裏之外的人罷。

想明白之後，她已經大致整理好了心情。看著賈母王夫人心疼的眼神，賈瑤反過來笑著安慰道，“瑤兒這是要進那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見識見識去呢。這原來是瑤兒的造化的。老太太和母親也不必這樣舍不得我。只當瑤兒要去享大福便罷了。”賈母蒼老的手輕輕撫摸著她柔順的黑發，“好寶貝，你能這麽想就好。這聖上的旨意下來了，也是看得起咱們家，合該是咱們全家的大造化。老祖宗啊，知道你自來就是最懂事的，從小就格外心疼你些。本來想著給你找個普通人家嫁了，以後還能多見見你。沒成想我的瑤兒這麽尊貴的，倒是老祖宗眼界淺了。”賈瑤輕輕把頭依偎在賈母懷裏，眼睛微微濕潤。賈母攬住她，心裏感慨頗多，“只是老祖宗也要囑咐你，那裏頭雖然是極尊貴的，到底不是你這樣小人兒家能相與的。說句大不敬的話，”賈母低下頭，聲音低沈了些，“這幾年那裏頭正是亂著的。”賈瑤點點頭，“全賴老祖宗教導。”賈母笑了笑，“這些也不是一時半會說得清的。左右那教養嬤嬤還沒到的時候，我就先給你講這些。過兩天，你也去看看你林妹妹，倒是問問你姑父要怎麽處。”賈瑤心知賈母真心為她打點，不由心下感動。又聽賈母說道，“你姑父若是說的不仔細，也便罷了。”賈瑤乖巧道，“孫女兒醒得的。”賈家到底是林如海外家，賈瑤也不至於臉大到想要林如海掏心掏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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